雨果作品的中译补谈  

中华读书报

2002年7月1日星期一


作  者 郭长海
栏  目 国际文化
日  期 2002-06-05
稿  源  
正  文   程曾厚先生《雨果是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》一文详尽地介绍了雨果和中国人民友好往来的情况,读后很受启发。但叙述雨果作品在中国的传播时,却小有遗漏。现仅就个人之所知,作如下之补充。

  雨果的名字最早映入中国读者的眼帘,是在1902年。这一年的11月,梁启超在日本横滨创办了中国的第一本小说杂志《新小说》。在第二期的插页里,印上了两幅外国大文豪的照片,一位是英国的拜伦,当时译为摆伦;另一位便是雨果,当时译为嚣俄。

  最早以文字介绍雨果生平事迹和著作的,是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马君武。1903年3月27日出版的第28期《新民丛报》上,有他写的一篇《欧学之片影》的文章,其第三小节为《十九世纪二大文豪》,谈的正是拜伦和雨果两位大文豪的内容。马君武写道:

  雨苟者(一作嚣俄——原文如此。引者)法兰西之大文豪也,而实爱自由之名士也,国事犯也,共和党也。摆伦者,英伦之大文豪也,而实大军人也,大侠士也,哲学家也,慷慨家也。若二子者,使人恋爱,使人崇拜,使人追慕,使人太息。

  紧接下去,马君武介绍了雨果的诗集,共5部,它们是:《短歌与民谣集》、《东方集》、《惩罚集》、《静观集》、《历代传奇》、《凶年集》,也介绍了雨果的小说,它们是《巴黎圣母院》、《悲惨世界》,以及雨果的戏剧,有《欧那尼》、《吉尔·布拉斯》、《国王取乐》、《玛丽容·德·洛尔墨》等。虽然只是介绍了书名,而且用的都是法文原文,但就是如此,也够得上详尽的了。尔后,又有雨果生平的简单的叙述。这段文字,虽然只有300多字,但它在当时甚或在其后的10-20年间,至少在“五·四”运动之前,也是对雨果惟一的一段介绍文字。

  更有甚者,雨果青年时期的恋爱故事以及和恋人阿黛儿的往来情书,深深地打动了马君武这位广西游子的心。他把雨果回首当年朦胧的爱的一首诗译成了中文,作为上面那篇文章的结尾部分。难得的是,马君武用的是中国传统的旧诗形式来翻译的,而且是选用了对仗极严的七律来完成的。诗如下:

  此是青年有德书,而今重展泪盈裾。斜风斜雨增人老,青史青山事总虚。百年题辞记恩爱,十年去国共艰虞。茫茫天国去何处?人世仓皇一梦如!

  这首诗显然已经失去了法兰西诗歌的原汁原味。两种民族并不相同的文化背景,产生了异化现象,也是可以理解的。尤其是马君武用了对仗严格的表现手段,来体现原诗的格律,反倒增加了这首诗的汉民族文化的特点,如“斜风斜雨”一联,就一直受到某些名家的击节赞赏。南社诗人、诗歌评论家高旭就特别称道这首诗,说马君武的翻译“颇属异样新奇”,是诗人“别有怀抱与文字之外者。”(见高旭《愿无尽庐诗话》)。

  马君武翻译的这首诗,是雨果的作品最早进入中国的一例。三个月后,才有了鲁迅译的《哀尘》,半年之后,才有了苏曼殊译的《惨社会》出现。

  1912年,正在上海震旦学院就读的青年学子高均,利用暑假在家休假的时间,完成了一篇作业,译出了雨果的另外一篇诗:《赠彼姝》。全诗共五首。他把这五首译诗拿给他的表兄姚石子看,姚石子大喜过望,吟诵之余,赞赏不已。随即收进自己的《倚剑吹箫楼诗话》之中,送往上海《太平洋报》的副刊上去发表,向广大读者公开推荐。全诗如下:

  妙龄最难得,慎莫羡壮年。壮年多辛苦,哀乐生憎嗔。欢笑多假意,不及汝涕涟。

  少小不知愁,年去谁为惜。有如长天风,去去到无极。欢声入寥冥,海鸥逐波去。

  吁嗟彼姝子,慎莫多悲思。汝年正朝旭,春风发天机。花枝始欲茂,攀折须待时。

  年华一已长,运厄多悔咎。结友肝胆倾,覆手盟言负。欢场乐事多,叹息不忠厚。

  司命纵难逭,欢乐日娱忧。容颜止娇好,烂漫双明眸。秋波快天亮,慧心露欲流。娱忧且欢乐,无使颜生愁。

  这五首诗的译法,虽然也用了旧体诗的形式,但由于采用了古风体,语言运用上有了较大的自由。内容上也婉娈可喜,“悱恻动人”(姚石子语)。与鲁迅和苏曼殊从英文转译雨果的作品有所不同的是,这篇诗是直接从法文译出,因而大体上保存了原作的风貌。  

  这篇诗的译者高均字君平,号平子。江苏松江金山人,出身书香世家。叔父高吹万、族兄高天梅、表兄姚石子,都是近代诗坛上的名人,南社的中坚。一门风雅,都有诗集传世。他译此诗时,只有24岁。更令人惊奇的是,他就是日后享誉世界的中国天文学家高平子先生。在月球上有一座山峰,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,这又可成为中法文学因缘中的一段佳话了。